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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我的父亲

2012-06-11 15:04:10 来源:艺术家提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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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渐渐黑了,我倚着门框坐在小板凳上,又在等待着那熟悉的脚步声。

  小时候父亲常常出差,那时候路很不好走,即使不远的路程来回最少也要两三天,每次到家的时候几乎都是傍晚了。我总是巴望着他早回,盼着他把那只随身带的大邮包挂在我的脖子上。是的,我等着父亲,等着父亲的邮包,等着在翻开一叠一叠的报纸后,能露出一个街口买的糖烧饼,或者一块在炉火上烤得香喷喷的馒头片,那是父亲给他最爱的小儿子准备的奖励和惊喜。那时候我常常一边满足地吃着,一边想:“爸爸真好!”

  我对父亲的记忆似乎都与他的手联系着。是这双粗糙的大手,纵容我享受着抠弄指甲缝里那些可爱息肉的小小乐趣;也是这双强壮的大手,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把我拎起来转圈,阳光那么好,我高声叫着,笑着,世界在我的眼睛里旋转成美丽的万花筒;还是这双温暖的大手,在我蹲在门口沉浸在美味中时,它已经开始忙碌在灶台上,准备一家人的晚饭了。家里孩子多,出差时的天气又说不准个定数,父亲就习惯在临走前一夜用他粗壮的手指和宽厚的手掌做下至少三天的窝头。白色的蒸气弥漫在屋里,就这样一锅接着一锅地蒸。父亲睡下的时候想必已经是午夜过后的凌晨时分,而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背上大邮包出发了。

  逢到下雪天是母亲最难熬的日子,不知道路上的情况,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走几天,都没有音讯,终于辗转传来了消息,说是车坏在了半路,时间要耽搁。母亲急切地问,人没事吧!当听到说人没事的时候,母亲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了一半。那时候父亲出差要回来的日子,我坐在门口等的是他邮包里的好吃的,而屋里早已魂不守舍的母亲,她等的是那条支撑着全家的命。

  我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生得乖巧,还有一副好嗓子,父亲每次出差回来的余暇总是带我出去玩。他把我放在自行车的前梁上,载着我去纬三路邮局。路这样远,我的小屁股被细细的梁杆硌得生疼,最后麻木没了知觉,下来时要一瘸一拐很长时间。父亲那样粗心啊,他从来不曾想到为我放一块小板子做车座,也从不曾发觉一声不吭的我实际上正在龇牙咧嘴。但我还是喜欢坐他的车子,被他健壮的双臂圈着,抬头看见他挺拔的下颌,浓密的胡茬,肥厚的嘴唇,风吹得我的心都要飞舞起来了。到了邮局会看见好多叔叔阿姨,他们工作的时候不像现在一样坐在隔开的格子里。大伙常常是一起围坐在屋里守着炉火,或者三三两两坐在大院子里,聊聊天,商量事儿,谈到兴头上他们就逗我说:“来,唱一个!”那时候可是我最拉风了,我站在大家围拢的大圈中间,一首接着一首地放声歌唱。虽说只是那几出样板戏,但各种唱腔我都能来上几段,大段大段的唱词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唱到高潮处大家就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好!我当然就更威风起来,父亲坐在一边呵呵地笑,想必也是得意地享受着我的演唱会吧!

  记得我顺利考上了大学那年,父亲回家问母亲:“香(那时丈夫称呼妻子很多是借用长女的乳名,我的姐姐名叫玉宝,乳名唤作宝香),考上大学就那么光荣吗?”母亲瞪大眼睛:“那当然!”父亲于是就深信他的小儿子还真是有两下子的,慢慢也展扬起来。

  我在学业上一直勤勉躬耕,从来不让父母操心。但也深知父亲教育我们姐弟一定要遵循的两大原则:第一,不为官;第二,不经商。也许是因为父亲老实厚道,很多时候为官宦所欺,虽然他从不为曾受到的不公和委屈连篇累牍地控诉,但也坚决要求蔡家的子孙不为官宦。很多年之后,我们姐弟大家庭相聚在一起,家里竟真的连一个科级干部都没有。而经历了人生的艰难和幸福,我更加懂得,男人最怕的诱惑不外乎是女色和官权,然而女人对一个男人的诱惑始终是有度的,对官位升迁的追求以及更大权力的诱惑往往才是一个男人无法抗拒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仕途的生命是可以戛然而止的,而艺术的道路则是一直可以延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口气!现在想来,在我们的人生选择中是父亲确定了最为关键的方向。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中,二三十岁时都会被求学、事业、恋爱等等填得满满的,父母似乎永远被我们排在漂泊、打拼、奋斗、创业这样的大事件之后,那个时候父母在记忆中留下的大都是疏疏浅浅的影。等到我们年届不惑、知天命的年龄,随着儿女成长和生活安定,对“父亲”这个字眼和它饱含的内蕴又有了更为深刻的感受。

  在故乡之外的城市,在故国之外的国度,我拥抱着天堂的美丽,也时时被越来越浓烈的乡愁所萦绕。我立下誓言,父母七十岁之前,不管是否有所成,我一定要回到他们的身边。父母在慢慢变老,如果不能承欢膝下,无论将来我多么成功,都将无法弥补我对父母的这份亏欠,我都一定会后悔。

  仿佛是冥冥中宿命的安排,我毅然决定放弃七年的国外漂泊,回到父母身边的那一年,父亲刚好就是七十岁。

  无论我们有多老了,推开家门,喊一声“爸爸”,我们依然是孩子!

  我长大的时候,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今天八十岁,明天九十岁,后天又八十五岁了。但报刊上关于我的消息,介绍我的文字,刊登了我的画作的书籍,父亲一定都收了放在床头。他已经看不了多少字,经常只是看看标题,看看图片,但我想父亲每每看见那高高的一摞,就像看见曾经坐在他自行车横梁上的小儿子,有些放心,有些宽慰,有些幸福吧。

  父亲老了,他越来越像个可爱的小孩子。母亲做了鲜嫩的豆腐,父亲说:“这太硬了,我可咬不动!”我回家时捎了街口老店里的酱牛肉,父亲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这个好吃,一点都不硬!”现在,我每次回家时都给父亲换上新衣裳,带着他出去吃饭,看着父亲露出牙齿的笑容,听着他“喏喏”地答应着我,心里的满足和快乐真是难以言表……

  父亲老了,他把自己塑成了一方风景,当街坊们看见穿着新衣服的父亲站在路口时,就知道他的儿子玉水就要回来了。回家的路是那么长,我的心总是比车轮更快,更快。尽管我尽量不让父母提前知道我的归期,但父亲总是能从我与母亲的通话中听出端倪,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门等我了。记得去年夏天有一次我回家,正赶上济南下特大暴雨,车进到大院的时候,街坊大妈急急敲着车窗告诉我:“玉水,你们家老爷子已经在路边的屋檐下等了好久,现在还在冻着……”背起浑身湿透的父亲回到家,换了干净的衣裤,把他抱进温暖的被窝。父亲被冻坏了,但看着我的眼睛特别亮。我“批评”他说:“下雨了还不赶紧回家!”父亲“委屈”地回答说:“没看见你我不能回去啊!”

  父亲老了,在这个从他开枝散叶出来越来越大的家庭里,他却被我们“剥夺”了发言权。那些他坚守的原则,他铭记的往事,总能引发他大篇的感慨,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的情绪过度激越,因此我们常常需要把他从绵长的回忆里拉出来,逗他乐,讨他好。

  父亲老了,而我长大了。

  天渐渐黑了,我打开车灯,又看见坐在马路旁边像雕塑一样一直在等待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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